編輯單位:廣州德立游艇碼頭工程有限公司
編輯日期:2016-10-20
崩潰之后仍要繼續(xù)——專訪克利伯環(huán)球帆船賽的“菜鳥”水手朱姜蓓
對絕大多數(shù)人來說,環(huán)球航行是遙不可及的冒險,參與者必定是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的航海家。然而全球規(guī)模最大的業(yè)余環(huán)球航海賽事——克利伯帆船賽卻給了普通人機會,因為報名者不需要任何航海經(jīng)驗。作為唯一一名計劃參加今年全部航程的中國船員,浙江女孩朱姜蓓經(jīng)過30余天的海上漂泊,與“青島號”一起在中秋節(jié)抵達了首個賽段的終點里約熱內(nèi)盧。
22歲的朱姜蓓從15歲就來到英國讀書,現(xiàn)就讀于倫敦圣馬丁藝術(shù)學院,休學一年自費參加這次環(huán)球航行。她喜歡冒險和旅游,鐘愛潛水,之前從未與帆船有過交集。不過在今年8月30日從倫敦出發(fā)之后,她在帆船上開啟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旅程。
一艘70英尺(約21米)的大帆船,1名專業(yè)船長和20名來自各行各業(yè)的業(yè)余船員,在近一年之內(nèi)、分2組進行晝夜每4小時一次的輪班,經(jīng)歷8個賽段、14個港口,橫跨大西洋和太平洋,期間要忍受無比潮濕的海洋環(huán)境,沒有條件洗澡,沒有充足的新鮮食物供給,睡眠不足,與世隔絕,直到抵達第一個目的地里約。4日,暫時回歸現(xiàn)代世界的朱姜蓓在里約接受了新華社記者專訪,說起了她經(jīng)歷的奇幻漂流。
去探索,去夢想,去發(fā)現(xiàn)
朱姜蓓說,在她決定參加今年克利伯帆船賽后,被問及最多的就是:你為何參加這個比賽。這要緣于她的一次手術(shù),那次讓她認識到,誰都不會知道下一刻會發(fā)生什么,自己的時間或許根本沒有想象得那么多,那些她想要做并且能做的,為什么還要等呢?
于是,在倫敦地鐵里的克利伯海報前駐足過不下50次的她,終于提交了報名申請。參賽雖不需任何航海經(jīng)驗,但要繳納一筆不菲的費用,航海費、培訓費、保險費再加上服裝器材費,總共需要50多萬元人民幣。令朱姜蓓感到驚訝的是,父母十分支持她的這一決定,“我媽媽說環(huán)球航行也是她的夢想”。
朱姜蓓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,她欣慰的是,在出發(fā)那天,遠在中國的18歲的妹妹發(fā)了一條朋友圈:22歲的一天和18歲的一天,長度是不同的。在那之后的第二天,原本很戀家的妹妹在姐姐的激勵下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旅行。“我從未覺得自己這次參賽有多么偉大,只是覺得人生太短,現(xiàn)在想做就要去做”。
海上生存
在外人看來,環(huán)球航行最主要的是同驚濤駭浪搏斗,但其實這只是其中一部分。對于一名業(yè)余水手來說,船上生存條件本身就充滿挑戰(zhàn)。
比賽帆船雖然長達21米,桅桿也有10層樓高,但船艙其實并不寬敞,總共24張小床分布在船體兩側(cè)。船上沒有空調(diào),為了防止進水,在海上窗戶需緊閉。由于航線經(jīng)常穿越不同季節(jié),冬天水手們?nèi)缤诖蟊?,夏天則像個大火爐。
帆船在行進過程中經(jīng)常傾斜得厲害,在每張小床旁邊都有一條繩索,用于調(diào)整床和墻的角度,以防水手在睡夢中被甩出去。朱姜蓓說,在床和墻形成的V字形夾角中,她一覺醒來總是腰酸背疼。
不過,睡覺在船上可是奢侈品,因為帆船要24小時不間斷航行,水手們每4小時就要輪班,分別負責掌舵、調(diào)帆、安全檢查、工程維修、MOTHER(譯為‘母親’,負責做飯),甚至連刷廁所也要輪流值班。朱姜蓓說,輪班制讓他們幾乎混淆了晝夜,經(jīng)常還在睡夢中就被叫起來上班。在忙碌過后,就算帆船上噪音比飛機還要大,船員基本上倒頭就睡。
由于船上空間有限,船上的每一樣東西都要考慮其必要性,水手們一年的行李要限制在25公斤以內(nèi),就連一日三餐的食材,也是根據(jù)賽前定好的食譜,按照人員數(shù)量購買。人性化的“青島號”這次專門帶了兩個小冰箱,里面裝滿了肉,但這只能供2周。為了彌補新鮮食物供給不足,船員們會帶許多罐頭和速食粉(面包粉、雞蛋粉,土豆粉)。
朱姜蓓說,由于食物難以消化,她在抵達里約前的一周就已發(fā)展到無法吃飯的地步,只能通過營養(yǎng)液和能量棒來維持。其實,在如此高強度的輪班制和因睡眠不足而導致的精神不振的情況下,在船上吃飯只是為填飽肚子。
海上遠行,淡水也至關(guān)重要,但朱姜蓓說,在經(jīng)過英吉利海峽時,他們帆船的淡水制造器壞了,雖然船長在幾天后將其修好,但船上的淡水依舊十分稀缺。船員在過去的一個月基本無法洗澡。有時朱姜蓓實在忍受不了,就用海水洗洗頭。
暈船和美白
帆船在海上一刻不停地顛簸,暈船是難以避免的事情。朱姜蓓說她曾連續(xù)吃了兩周的暈船藥,最后甚至都吃出了幻覺。而比她還慘的,是船上另外兩名中國船員,這兩人有一天在刷完馬桶后,因為暈船直接抱馬桶吐了。
在海上風吹日曬,難免皮膚變黑,不信可以去問去年創(chuàng)造紀錄、成為首個完成克利伯帆船賽的中國女選手、青島姑娘宋坤。不過朱姜蓓比較滿意自己在首個賽段的防曬工作,臉看上去還是很白,但她透露,自己的背看上去已經(jīng)有種碳烤牛排的即視感。
崩潰比想象中來得早
賽前,對于環(huán)球航行的困難,朱姜蓓做好了準備。她感覺崩潰那是100天之后才發(fā)生的事情,可沒想到在,第一賽段僅僅進入第11天就發(fā)生了。
克利伯帆船賽的船員均為業(yè)余出身,只有船長是專業(yè)的。“青島號”的船長是27歲的劍橋大學實驗原子物理學博士、烏克蘭人伊格爾。這位負責的年輕船長經(jīng)常因為船員的操作失誤而大聲咆哮,這給菜鳥船員很大壓力。
開賽第11天,一組船員把球帆纏繞在前甲板的支索上,船長伊格爾再次發(fā)出了撕心裂肺般的怒吼,這把還處于睡夢中的朱姜蓓驚醒了。那幾天,她睡眠不好,而且陽光暴曬還讓她中暑,躺在悶熱的船艙里,她大哭不止。
這是朱姜蓓在第一賽段期間唯一一次大哭,但好在學過心理學的她恢復能力強,過幾天她又變好了。“我還沒想過放棄,只是在想辦法去克服”。
朱姜蓓說,經(jīng)過一個月的航行,她逐漸意識到,在船上這個封閉狹小的空間里,人與人之間產(chǎn)生矛盾很正常,你不能逃避,只能面對,要真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,積極地解決問題。
一次改變?nèi)松暮叫?/span>
在賽事進入第七天時,來自IchorCoal號帆船的49歲倫敦船員安德魯·阿什曼在深夜負責調(diào)整船帆時被擊中出現(xiàn)昏迷,當場身亡,這是該賽事19年歷史上首次出現(xiàn)人員死亡事件。
那天,伊格爾滿含淚水地向“青島號”船員宣布了這一消息。所有人先是震驚,隨后開始哭泣,有人去擁抱船長,有人去通過衛(wèi)星電話向家里報平安。
朱姜蓓平時負責船上的藥品管理,她知道船上其實備有BODY BAG(裝尸袋),那時她感到死亡如此之近。她突然想起出發(fā)當天,前來送別的媽媽忍住淚水拼命揮舞克利伯的旗子。
“媽媽之前說讓我到里約以后就回家,她不在乎輸贏,只希望我平安歸來。但在和媽媽溝通之后,我覺得自己可以堅持航行,我要讓媽媽和我將來的孩子為我感到驕傲,”朱姜蓓說。
朱姜蓓從未后悔自己參賽的選擇,因為孤帆遠行讓她有幸目睹了無數(shù)自然奇觀。在船上值夜班時,當他們關(guān)上甲板上的燈,璀璨的星空就會浮現(xiàn)在頭頂上,時而還有流星劃過。海里的浮游生物被船激起波浪攪動,發(fā)出一閃一閃的綠色熒光。有一夜,正在掌舵的朱姜蓓突然聽到了海豚的呼吸聲,原來好幾只海豚正在圍著他們的船嬉戲。
此外,在船上完成許多工作只靠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,需要大家協(xié)同合作,這對于15歲就只身來到英國、早已習慣獨來獨往的朱姜蓓來說,也有很大啟發(fā)。
對于志在完成全程的朱姜蓓來說,萬里長征只邁出了第一步,接下來還有漫漫征途等著她。“其實在船上作息時間很規(guī)律,工作也一樣,雖然每一天都很艱難,但現(xiàn)在看感覺時間過得很快。對于未來的賽段,我很期待也很平靜,”她說。
比起郭川和宋坤,朱姜蓓說自己對帆船并不是特別熱愛,相較于開帆船,她對船上類似于烏托邦的生活更感興趣。在她看來,有時候自己正走在地獄之中,但她相信,無論黑暗多可怕,當她20年后回想起來的時候,現(xiàn)在仍是她的黃金時代。